2016-07-25, 10:57 AM
- 南加州洛杉磯、聖地牙哥、聖塔芭芭拉一帶,一年四季天朗氣清,沿着東太平洋是一個接一個沙灘。男女老少都練得一副健美身材,曬得一身古銅色肌膚,在陽光下爭艷鬥麗。
- 健身連鎖店以加州命名,本是一種跨境慾望投射。
- 後現代媒體世界壓縮了時間與地域空間,
- 健身客練得一身肌肉,渴望像荷里活巨星一樣,被崇拜、被凝視。
去年夏天,我剛回來香港,成為了加州健身客的一分子(其實是被「踢入會」,幸好當時只肯簽一年)。 甫走到旺角加州的上層,就感覺到一股男性之間糅合比拼、妒忌與傾慕的慾望氣場。這股氣場由互相的凝視建造,是無聲的感官遊戲、無血的戰爭。通俗一點講,這就是男同志的「基雷達」(Gaydar);學術一點講,這是個崩裂的同性空間。
(iStock圖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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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權社會中 男男社交與性慾的切割
這裡我用「同性的」,而非「同性戀的」,是因為這種慾望關係不限於性慾。酷兒理論(Queer theory)始祖Eve Sedgwick,在著作《Between Men》(男人之間)裏,思考男性的homosociality(同性社交)和homosexuality(同性戀) 的關係。她指出無論是精神分析、女性主義、還是以福柯(Michel Foucault)為首的後建構主義都認為,性慾與非性慾之間的界線,雖隨着歷史變化。它的變化卻並非隨機,而是源自兩性不對等的權力關係。
Sedgwick 指出,女性的同性社交慾望與同性戀慾望,兩者的界線劃得比男性含糊,女體的接觸、同性慾望的僭越亦被看成較容易接受,甚至是理所當然,這點有廣泛的實證基礎。而男性之間,這種慾望僭越並非不普遍,但男性在父權制度下,需要維護強制的異性戀機制,才能繼續在性別制度內得益。因此,在現代父權文化裏,男性的同性社交慾望與性慾望存在分明的切割。
這種分割必須由語言去維持,在男體密集的空間,例如男校、監獄、軍隊及運動場內,他們就更需要刻意管理這個分割。在這些情境下,他們必須不斷強調自己「不是基的」,而且去瞄準一個「很基的」的他者,才能確立一個「很直的」空間。
健身室內的對望 打破同志空間規律
然而,語言對男體和空間的管理,並非如想像般牢不可破,而視覺官能比語言先行,甚有惑亂身體與空間的魔力。
每次走進旺角加州六樓,總會隨即感受到數個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漂移。這些目光務求在對方回看自己的一秒後移開,從那一秒的眼神,男同志們就能洞悉對方的慾望,而從那一秒開始,公共空間的規律就開始崩裂。
(iStock圖片)
在香港的學術界,江紹祺博士對這種「釣魚」次文化空間有很深入的研究。上一代男同志在私人空間的家庭中,無法得到性慾的滿足,反而在公共空間裏,如公廁、火車站、或戲院裏,才找到私密性。這不但開啟了性意識本身的公共性,更是挑戰公共/私人空間的二元分割。
加州管理層彷彿也洞悉這個桃色商機(pink money),在沐浴間內的洗頭水、護髮素、和沐浴露的容器上,分別貼上「敢愛」、「感性」、「更完美」的廣告標語,為充滿慾望的身體推波助瀾。
在迷宮一樣的更衣室內,在汗水交融的蒸氣室內,在浴簾被劃破的沐浴間內,旺角加州的同性空間,在凝視與被凝視之間崩裂。